[作於唐玄宗天寶約十一載(公元752年)]
車轔轔,馬蕭蕭,1
行人弓箭各在腰。2
耶娘妻子走相送,3
塵埃不見咸陽橋。4
牽衣頓足攔道哭,
哭聲直上干雲霄。5
道傍過者問行人,6
行人但云點行頻。7
或從十五北防河,8
便至四十西營田。9
去時里正與裹頭,10
歸來頭白還戍邊。11
邊庭流血成海水,12
武皇開邊意未已。13
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,14
千村萬落生荊杞。15
縱有健婦把鋤犁,
禾生隴畝無東西。16
況復秦兵耐苦戰,17
被驅不異犬與雞。
長者雖有問,役夫敢申恨?18
且如今年冬,未休關西卒。19
縣官急索租,租稅從何出。20
信知生男惡,反是生女好。21
生女猶得嫁比鄰,22
生男埋沒隨百草。
君不見青海頭,23
古來白骨無人收。
新鬼煩冤舊鬼哭,
天陰雨濕聲啾啾。24
1 轔轔:車輪聲。
《詩經·國風·秦風·車鄰》有車鄰鄰
蕭蕭:馬嘶叫聲。
《詩經·小雅·彤弓之什·車攻》蕭蕭馬鳴
2 行人:指戰士。
3 耶娘妻子:(耶同爺,有版本為耶孃),父母妻兒。
4 咸陽橋:古代渭河有三座橋,東渭橋、中渭橋和西渭橋,均通往咸陽。
5 干:冲上。
6 過者:過路人。
7 點行頻:頻繁點兵。
8 十五:十五歲。(有說開元十五年,吐蕃集結邊防來犯。)
北防河:黃河北防守。
9 四十:四十歲。
西營田:營田又稱屯田,士兵在駐守地西邊去墾田。
10 里正:唐朝制度,每百戶設一里正,負責管理戶口。
裹頭:男子十五歲成丁後裹頭巾,新兵年紀小,需里正給他裹頭。
11 戍邊:戍守邊境。
12 邊庭:邊疆。
13 武皇:本是漢武帝,現指唐玄宗。
開邊:開拓邊疆。
14 漢家:指唐代,唐朝詩人常以漢喻唐,如稱唐明皇為漢皇,《長恨歌》漢皇重色思傾國。
山東:古代秦居西方,華山以東統稱山東。
二百州:《十道四蕃志》:[關以東七道,凡二百一十七州]。二百州乃概括總數。
15 荊杞:荊棘與杞柳、野生灌木。
16 隴:田間分界的土埂。
畝:田。
無東西:不分東西,阡陌混亂不整齊。
17 秦兵:關中一帶士兵,關中是戰國時期秦國之地。
18 役夫:服兵役士卒。
19 未休:未罷調遣還鄉。
關西卒:(天寶九載冬十二月)《資治通鑒》:關西遊弈使王難得擊吐蕃,克五橋,拔樹敦城,以難得為白水軍使。
20 縣官:指官府。
21 惡:遭殃意思。
22 比鄰:近鄰。
《舊唐書·卷四十三·志第二十三·職官二》四家為鄰,五鄰為保。
23 青海頭:指青海湖邊,唐玄宗年代經常和吐蕃在此激戰。
24 啾啾:嗚叫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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