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陳圓圓,明末蘇州名伎,本姓邢名浣,字畹芬,後從姨父姓陳。先是崇禎皇帝田貴妃之父往江南選美,把陳圓圓獻給皇帝,崇禎皇帝由於戰亂,無心眷戀,陳圓圓遂回田家。此詩作於清世祖順治八年(公元1651年),寫吳三桂和陳圓圓的悲歡離合長篇叙事詩。明末1644年,李自成農民起義,其時有人把陳圓圓獻給山海關總兵吳三桂,相聚後並沒有帶她往山海關,後陳圓圓被義軍所俘,吳三桂引清兵入關,救出陳圓圓,但明朝就此滅亡。傳晚年陳圓圓出家為女道士,不知所終。]
鼎湖當日棄人間,1
破敵收京下玉關。2
慟哭六軍俱縞素,3
衝冠一怒爲紅顏。4
紅顏流落非吾戀,
逆賊天亡自荒讌。5
電掃黃巾定黑山,6
哭罷君親再相見。7
1 鼎湖當日棄人間:喻崇禎皇帝自自縊[粵音]於北京媒山(今景山)。
《史記·封禪書》黃帝采首山銅,鑄鼎於荊山下。鼎既成,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。
2 破敵收京:指吳三桂勾結清兵入關,打敗李自成,攻克北京。
玉關:甘肅玉門關,借指山海關。
3 六軍:天子軍隊。
《周禮·夏官·司馬》王六軍,大國三軍,次國二軍,小國一軍。
縞素:白素服。
4 紅顏:指陳圓圓。
5 逆賊:指李自成。
荒讌:荒淫宴樂。
6 電掃:形容閃電般快速。
黃巾定黑山:東漢末張角黃巾叛軍,和黑山農民起義軍,此借喻李自成軍隊。
7 君親:指崇禎帝和吳三桂父親吳襄。(吳三桂降清後,吳襄全家被李自成軍所殺。)
相見初經田竇家,8
侯門歌舞出如花。9
許將戚里箜篌伎,10
等取將軍油壁車。11
家本姑蘇浣花里,12
圓圓小字嬌羅綺。13
夢向夫差苑裏遊,14
宮娥擁入君王起。15
8 田竇家:西漢時期外戚武安侯田蚡,漢景帝皇后之弟,和魏其侯竇嬰,漢景帝皇后之弟,和魏其侯竇嬰,時漢景帝竇太后之侄,兩人權傾一時,此借喻崇禎皇帝田貴妃之父田弘遇(又名田畹)。
9 侯門歌舞出如花:古代侯門是指顯貴人家,此喻田弘遇家裏陳圓圓表演歌舞。
10 戚里:皇帝外戚住所,這指田弘遇之家。
箜篌伎:彈箜篌的藝妓,指陳圓圓。
11 將軍:指吳三桂。
油壁車:古代女子所乘車子,車壁塗油飾。
12 姑蘇浣花里:唐代蜀中名妓薛濤居處為浣花溪,此借喻陳圓圓姑蘇(江蘇蘇州)故里。
13 嬌羅綺:羅與綺皆漂亮絲織品,借喻陳圓圓嬌美。
江淹《別賦》羅與綺兮嬌上春。
14 夫差苑裏遊:春秋時期吳王夫差宮苑,與西施遊樂。借喻陳圓圓被送入宮。
15 宮娥:宮中妃嬪侍女。
前身合是採蓮人,16
門前一片橫塘水。17
橫塘雙槳去如飛,
何處豪家強載歸。18
此際豈知非薄命,
此時唯有淚沾衣。
薰天意氣連宮掖,19
明眸皓齒無人惜。
16 採蓮人:夫差宮有採蓮徑,此指西施。(吳王夫差接受越國美女西施,荒淫失政而亡。)
17 橫塘:地名,今蘇州胥門外,陳圓圓家鄉。
18 何處豪家強載歸:指外戚田弘遇重金購陳圓圓載歸北京。
19 薰天意氣:形容權勢盛。
宮掖:宮中旁舍,嬪妃所居。
奪歸永巷閉良家,20
教就新聲傾坐客。21
坐客飛觴紅日暮,22
一曲哀弦向誰訴?
白晳通侯最少年,23
揀取花枝屢回顧。24
早攜嬌鳥出樊籠,25
待得銀河幾時渡?26
20 奪歸:陳圓圓進宮未被召見,田妃使計弄她出來。
永巷:古代幽禁妃嬪宮女地。
閉良家:回田弘遇家。
21 新聲傾坐客:新曲調傾倒座上客。
22 飛觴:舉杯,形容喝個不停。
23 通侯:原稱徹侯,漢武帝劉徹時避諱改通侯,為最高爵位,此指吳三桂,崇禎帝曾封其為西伯侯。
24 揀取花枝:喻吳三桂看中陳圓圓。
25 早攜嬌鳥出樊籠:喻吳三桂攜陳圓圓回家。
陶潛《歸園田居》久在樊籠裏,復得返自然。
恨殺軍書抵死催,27
苦留後約將人誤。
相約恩深相見難,
一朝蟻賊滿長安。28
可憐思婦樓頭柳,29
認作天邊粉絮看。30
遍索綠珠圍內第,31
強呼絳樹出雕闌。32
26 待得銀河幾時渡:意後會無期。
27 恨殺軍書抵死催:抵死是拼命,指軍書頻催(往山海關)。
28 一朝蟻賊滿長安:喻李自成起義軍佔北京,時崇禎十七年(公元1644年)三月。
29 可憐思婦樓頭柳:喻陳圓圓已是吳三桂之妾,仍作歌妓看待。
30 天邊粉絮:紛飛飄泊的柳絮,喻未從良。
31 遍索綠珠圍內第:綠珠是西晉時期石崇之妾,石崇失勢,綠珠被擄而墮樓亡。內第是婦女居室。此句喻李自成搜索陳圓圓。
32 絳樹:漢末名舞妓,魏文帝寵妃,此借喻陳圓圓。
若非壯士全師勝,33
爭得蛾眉匹馬還?34
蛾眉馬上傳呼進,34
雲鬟不整驚魂定。
蠟炬迎來在戰場,35
啼糚滿面殘紅印。36
專征蕭鼓向秦川,37
金牛道上車千乘。38
33 壯士:喻吳三桂。
34 蛾眉:美女,指陳圓圓。
34 蛾眉馬上傳呼進:吳三桂追趕李自成到山西,吳軍隊在北京找到陳圓圓,飛騎喝道傳送。
35 蠟炬迎來:魏文帝在離京師數十里沿途置蠟燭台迎接薛靈芸的典故。
36 糚:(同妝)
37 秦川:陝西、甘肅秦嶺一帶。
38 金牛道:古棧道名,今陝西眉縣至褒城間。
車千乘:形容車輛多。
斜谷雲深起畫樓,39
散關月落開糚鏡。40
傳來消息滿江鄉,41
烏桕紅經十度霜。42
教曲伎師憐尚在,43
浣紗女伴憶同行。44
舊巢共是銜泥燕,
飛上枝頭變鳳凰。
39 斜谷:山谷名,在今陝西眉縣西南。
畫樓:雕飾華麗樓房
40 散關:大散關,今陝西寶雞西南。
41 滿江鄉:指陳圓圓家鄉。
42 烏桕:[桕粵音臼]喬木樹名,秋天紅葉。
十度霜:陳圓圓於崇禎十五年(公元1642年)至寫此詩時順治八年(公元1651年),經歷十年。
43 教曲伎師:教曲樂師。
44 浣紗女伴:西施入吳宮前曾在紹興的若耶溪浣紗,此借喻陳圓圓為歌妓時的同伴。
長向尊前悲老大,45
有人夫婿擅侯王。46
當時只受聲名累,
貴戚名豪競延致。47
一斛明珠萬斛愁,48
關山漂泊腰肢細。
錯怨狂風颺落花,
無邊春色來天地。
45 尊:(同樽)
悲老大:指陳圓圓舊伴嘆悲老。
46 有人:指陳圓圓。
擅:佔有。
47 延致:延請招致。
48 一斛明珠:借喻唐玄宗賜一斛珠寶給梅妃,梅妃作詩,唐玄宗命樂師作曲,名一斛珠。
嘗聞傾國與傾城,
翻使周郎受重名。49
妻子豈應關大計,50
英雄無奈是多情。
全家白骨成灰土,51
一代紅糚照汗青。52
49 翻使周郎受重名:三國周瑜娶美女小喬之事,借喻吳三桂。
50 關大計:關係國家大事。
51 全家白骨成灰土:李自成以吳三桂父吳襄招降,吳三桂拒絕,吳襄家八口遭殺。
52 紅糚:指陳圓圓。
君不見,
館娃初起鴛鴦宿,50
越女如花看不足。51
香逕塵生烏自啼,52
屧廊人去苔空綠。53
換羽移宮萬里愁,54
珠歌翠舞古梁州。55
爲君別唱吳宮曲,56
漢水東南日夜流!57
50 館娃:春秋時期吳王夫差為西施在蘇州靈巖山所建的館娃宮。
51 越女:指西施,這裏喻陳圓圓。
52 香逕:(逕通徑)採香徑,在今蘇州市西,傳吳王夫差命人在溪旁種植香草。
塵生:舖滿塵,喻人跡罕。
53 屧廊:吳王為西施建的梓木地台走廊,屧[粵音薛]木屐,步行時發聲響。
54 換羽移宮:中樂五音是宫商角徵羽,意本轉調,此喻換朝代,吳三桂降清。
55 珠歌翠舞:意吳三桂沉緬聲色。
古梁州:吳三桂於順治五年(公元1648年)所駐的漢中府第。
56 吳宮曲:此喻圓圓曲。
57 漢水東南日夜流:喻好景不常。李白《江上吟》功名富貴若長在,漢水亦應西北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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